李光潔：記憶里的年味兒和家

隆冬，寒風掃去前一日的陰霾，天空湛藍如洗，在年味十足的北京四合院里，我們和演員李光潔聊了聊那些與家和春節有關的記憶。

《小巷人家》仍在拍攝當中，這是一個與家有關的故事。"《小巷人家》講的是 70 年代末，恢復高考后，蘇州棉紡廠家屬區一條小巷里住著的莊、林兩家人的喜怒哀樂。" 李光潔在劇中扮演的角色叫林武峰，畢業于上海交大，是這條巷子里唯一的大學生，在國營壓縮機廠擔任工程師。

林武峰身上有李光潔十分欣賞的特質，" 他看問題的角度跟別人不一樣，會冷靜地去分析每件事背后的動因和邏輯，此外他還非常樂觀。" 小巷里，有樸素溫暖的煙火日常，也免不了雞飛狗跳的矛盾時刻，哪怕是自家媳婦跟別人吵架，林武峰也不會直接摻和其中，看似不吱聲的他會去思考爭吵背后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再想辦法解決它。" 所以，在這個故事里，能有這樣的人物存在，我特別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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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行二十余年，李光潔演繹過許多截然不同的角色，對于如何入戲，他有一套自己的心得。" 如果有真實人物存在，或者有原型的，那么做案頭工作時，我一般會從外部入手，去仔細觀察他們的衣著打扮、坐臥行走、談吐和語言；如果這個人物是完全虛構的，比如古裝、玄幻、歷史劇，那么就從人物的內部入手，從里向外去入戲。要么從外及里，要么從里至外，根據每一個具體的角色來揣摩定奪，無外乎這兩種方式。"《小巷人家》里的林武峰，李光潔就是由內而外地去理解這個人物，先找到他內在的錨與光，再向外從容演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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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李光潔而言每一個角色都是一次全新的體驗。" 演員拿到劇本，呈現方式是文字，字里行間有故事的原型，有導演和編劇的創作加工，再加入演員的表演，經過剪輯后期處理，最后作為影像呈現在觀眾面前。觀眾在觀看的過程中，還會加入自己的理解。這一層層的轉化，對所有參與其中的人來說，都是挑戰。" 因此，對待每一個角色，每一場戲，李光潔都足夠認真。正如，我們見面時，正在做妝發的他，依舊捧著 iPad 在讀劇本。

想要理解戲里的人物，需要足夠的生活閱歷作為支撐，而要演好劇里的家，也要照顧好真正的家。對李光潔來說，家是心中最穩固的地方，每年的春節，也是一家人必須要團聚在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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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演員，工作的不確定性非常多，但即使在劇組過年，李光潔也會把父母都接來，就連出國拍戲，也會把家人接去一起過春節。記憶中有一年，李光潔在馬來西亞吉隆坡拍戲，他提前將父母和弟弟都接到了吉隆坡，一起過春節。但由于突發原因，李光潔臨時要趕回國內工作。等他馬不停蹄地忙完工作，已經到了大年三十，旁人勸李光潔留下來過年，次日再走，但李光潔記掛著家人，好不容易搶到一張當天去吉隆坡的機票，他在航班上獨自度過了除夕夜，再見到家人時，已是正月初一凌晨。去年春節，李光潔受邀參加春晚，原本節目比較靠前，他估摸著從臺上下來后往家里趕，十點前能到家，卻沒想到節目往后挪了，快十二點才到家，此時，孩子們已經睡下了，父親也有些瞌睡，但其余家人都在等著他回家。在李光潔看來，家人在哪，家就在哪，是他一定要奔赴和守護的港灣。

從前的年夜飯都是父母在操持，但這幾年，李光潔明顯感覺到父母的衰老，他和弟弟主動攬下了年夜飯的重任。" 一般從下午兩點開始收拾準備，我負責炒七八個菜，包括紅燒肉等傳統家常菜，我弟用烤箱做個烤魚或烤雞，再一起包兩到三種餡兒的餃子，一直忙到晚上六點半開飯。"

在廚房里一刻不停地忙活半天，李光潔突然讀懂了父母輩的不易。在物資匱乏、物流滯后的年代，想要張羅一桌年夜飯，至少得提前一到兩周開始采買準備。" 雞得現殺，還得褪毛、收拾，不像現在能買到處理好的雞肉，直接洗一洗就能下鍋。" 李光潔對這件事印象特別深，" 我弟到現在都不吃雞肉，因為他小時候看過一次我爸殺雞，被嚇著了。"

雖然張羅不易，但兒時的春節明顯要更有年味兒。圍繞春節的喜慶氛圍從小年就開始了，會一直延續到元宵節。" 我小時候在礦區里長大，礦區會組織舞龍、舞獅、跑旱船等北方傳統的迎新春活動，孩子們都跟在大人后面后頭來回跑著看，非常熱鬧。廟會上也是人頭攢動，里面什么都有，賣吃的、賣貨的、算命的、玩雜耍的，看什么都新鮮。"

除了各式各樣熱鬧非凡的活動，記憶里的年味兒，還少不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我爸單位小年會發鞭炮，一般不到三十就被我和我弟放完了，剩下初一到十五，都是我們拿攢下的壓歲錢零零散散地買。除夕夜放完鞭炮后，按照傳統初一不能掃地，我就會帶著我弟在鞭炮碎末里找還有什么剩的，把它們攢在一個盒子里。那些沒引線的鞭炮，就拆開把火藥堆在一起，用火柴一點，還會呲火花。" 下雪天，兄弟倆趴在地上搜尋鞭炮的場景，李光潔至今記憶猶新。

元宵節也很特別，" 我們老家有個習俗，每家門口都要點紅蠟燭。那會我大概十歲，我弟弟也就三四歲，我們倆會自己做燈籠，在竹簾子上糊一層紙，再用油彩把紙涂成紅色，里面放上蠟燭。等吃完晚飯，就提著燈籠出門，挨家挨戶去檢查誰家蠟燭被風吹滅了，再幫人家點上，有種莫名其妙的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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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起兒時春節的場景，李光潔有些感慨。" 昨天，我家大哥（注：李光潔的大兒子）還翻出講中國傳統節氣的繪本，里面有好多我們小時候過年的習俗，但孩子們都沒見過。他指著舞龍問我‘爸爸這是什么？’我告訴他，這個叫舞龍，幾個人舉著龍燈，在音樂聲中舞動。孩子就問我，我們能看嗎？我只能說，爸爸也不知道該帶你上哪兒去看。我提起，小時候跟他叔叔經常去放鞭炮。孩子說他在繪本里讀到過年獸的故事，過年放鞭炮是為了驅趕年獸，但他沒見過鞭炮，于是想了半天，跟我說，他知道，就像迪士尼里的煙花一樣。我說，對，是一個意思。"

李光潔的弟弟小他六歲，兄弟倆感情很好。李光潔曾在節目中提起過，自己當時還在鄭州上學，想向父母申請漲點生活費，遭到了拒絕。李光潔委屈地抹著眼淚往公交站走，沒想到十歲的弟弟抱著本字典追了出來。打開字典，里面全是皺皺巴巴被壓平的一毛兩毛一塊兩塊，是弟弟攢下來的零花錢。雖然當時羞于表達，但這份感動一直留在李光潔心底。

弟弟第一年高考失利，李光潔沒有說教，而是帶弟弟來北京玩了一趟，給他拍了特別多照片，還帶弟弟體驗了劇組生活。第二年考上重本的弟弟說，哥哥的做法對他來說，比傳統的說教管用得多。

那會還是高中生的弟弟以為拍戲很簡單，李光潔帶他去了劇組，還讓他演了個小角色 -- 一名法醫。因為臺詞不少，弟弟很緊張，背了忘，忘了背，開拍后不斷 NG，才發現這跟上學時背課文完全不一樣。有一場戲，李光潔所扮演的革命者，要上演一段在雨中中彈后假死的戲碼。倒地后，李光潔頭朝下躺在一處斜坡上，雨水越積越多，他漸漸呼吸不到空氣，為了不影響拍攝，李光潔一直憋著氣保持不動，竟意外休克了。那場戲拍完，他才被人發現，駐組醫生對李光潔進行了緊急心肺復蘇。再次醒來時，李光潔一睜眼就看見弟弟守在身邊哭著念叨：" 哥，你不能死。"" 那會他也就十七八歲，把孩子給震著了，從那以后，他就知道，拍戲好像也沒那么容易。" 李光潔說：" 這些年，看著弟弟的成長，現在回想起來還挺有意思。"

2023 年李光潔和妻子迎來了第二個小生命，從此他成了兩個男孩的爸爸。從兒子到父親，身份間轉換，對李光潔來說，有種奇妙的熟悉感。

" 成為爸爸以后，我開始特別理解我的父母，因為我們家也是兩個兒子。雖然老二現在還很小，但我總在想小時候我的父母是怎么對待兩個男孩的，兩個男孩在成長過程中可能會出現什么問題，提前做一下預判。我還經常跟我媳婦探討我從小的成長經歷，盡管現在時代不同，教育方式也有所變化，但我們還是希望兩個孩子都在愛中長大，尤其希望老大不會感覺到愛的消失和分散。" 李光潔和妻子在孩子的教育問題上時常溝通，很有默契，他們將小兒子起名的權力交給了大兒子。從弟弟出生起，哥哥就參與到對弟弟的照顧當中，兩個孩子間建立起了天然的信任和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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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康，是恭賀新春最常用的祝福語。采訪的尾聲，李光潔跟我們分享了他對 " 健康 " 的理解。" 最近幾年，大家都格外關注自己的心理健康，我慢慢發現，照顧自己，調整好自己的心情和心態，十分重要。當人處在繁忙的工作或復雜的人際關系之中，很容易感受到壓力，如果有一個小小的時間或空間，能去自我梳理，把一些負面情緒消化掉，重新建立起積極的心態去面對所有問題，這件事還挺關鍵的。"

" 我們常說了解這個，了解那個，但有時半夜捫心自問，你了解自己嗎？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樣一個人嗎？答案常常是否定的。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我的知識、閱歷，乃至我的身體發膚都是我的工具。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怎么運用好這些工具，首先需要我了解自己的工具。演員這個職業，能讓我有更多的精力和機會去關注我自己，知道自己在什么情況下，能發揮到什么水平，在什么樣的情境里，自己也無能為力，在我看來，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光潔有個習慣，每天結束工作后，他會在洗澡的 20 分鐘空檔里，把當天的發生的事情都復盤一遍，如果在劇組拍戲，他會梳理當天拍攝的每一場戲。" 我會思考，這場戲我是怎么演的？前一天做準備工作的時候，我想怎么演？而在實際拍攝當中，我又有哪些調整，這些調整對不對？最后呈現的效果是不是大家想要的？還有哪些遺憾？這些遺憾有沒有其他彌補的辦法？如果沒有，我還有沒有重拍的可能？20 分鐘其實就能把這一天發生的事情梳理完。"

" 就像我們每年要做健康體檢，去了解自己的身體一樣，心理也需要定期檢查。" 李光潔說：" 每天留給自己一點時間，去梳理一遍當天發生的事情，想想這件事，我為什么會這樣處理，通過這些梳理，能更多地了解自己，也能有更健康的心理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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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不惑之年，李光潔覺得支撐自己的東西變多了，從前認為人生的價值大多來源于工作，但現在他有了更多人生價值的支點，家庭、事業、愛人、親人、孩子。談及未來，他直言，并沒有太多的規劃和期許，" 人越往后走，反而會變得越樸素，家人健康平安，孩子少生點病，做好自己，關注自己的內心，保持心情舒暢，這樣就夠了。"

攝影：時紹原

統籌 / 策劃：何籌

采訪 / 撰文：馬慧

妝發：綱子

服裝造型：李菲

制片：徐茜

場務：宗思達、程慧新、趙綺涵

燈具器材：中紡影棚

場地鳴謝：北京華爾道夫酒店四合院別墅

新媒體視覺設計：Apr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