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凌晨的梅大高速下跪

廣東梅州市梅大高速茶陽路段，塌方災害。

假期開啟的這個凌晨，一場殘酷的意外，隔斷了許多人或出行、或回家的路。痛失至親至愛，離別猝不及防，錐心的痛之前，所有安慰都顯得蒼白。

劇痛中，也有暖意。5 月 1 日凌晨，高速公路的夜色里，有司機和乘客在幸免于塌方之難后，竭盡所能呼喊、示意，甚至跪在路上，攔停后方車輛。

記者找到了梅大高速上的下跪者。

直到 5 月 1 日白天看到通報，廣東梅州人饒先生才對自己經歷的一夜有清晰的時間概念。5 月 1 日凌晨 2 點 10 分左右，他開車經過梅大高速公路大埔往福建方向茶陽路段出口方向 2 公里左右。他記得，夜空晴朗，視線不錯。

那也許是饒先生一生里最重要的一次判斷——他 " 看到前方有一塊地方是黑的 "，以為是積水，于是變道至左側快車道，快速通過。

饒先生開的是 7 座商務車，車上 7 人，除了妻子、兩個孩子，還有他的母親和岳父母。因為離疑似積水的位置已經很近，變道時饒先生使勁踩了一腳油門，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他形容，" 感覺車像飛了起來 "。落地后，車胎爆了。

饒先生坦承，如果不是因為爆胎，他會以為自己只是進行了一次正常的變道、躲過一次飛濺的水花。下車后，饒先生震驚地發現，深色區域不是水洼，而是塌陷的車道，爆胎也是因為輪胎落在了塌方發生后路面的尖銳位置。饒先生后來推斷，自己是塌方發生后第一個通過的司機。

老人、孩子在驚惶中無所適從。饒先生打完報警電話，后方車輛還在不斷駛來。他的妻子最快穩住心神，讓全家人拿起手機、打開手電不停地揮手，示意前方車輛不要通過。在七口人 " 不要往前開了 " 的喊聲中，無人停車。一輛、兩輛、三輛……車接連從塌方位置掉下去。

下一刻，饒先生的岳父翻過護欄，逆行至塌方路段另一側，揮手示意。看著父親的背影，饒先生的妻子哭了：" 我怕我爸被車撞到。他逆行過去，我拼命喊，‘爸爸，你回來！’可是他已經跑到坑對面去。我喊他，他聽不到。"

但揮手依然無濟于事。有兩三輛車看到路中間的人，明顯減速，但很快以為沒什么事，繼續踩油門。饒先生的岳父眼看著車掉下去，他沒有再猶豫，直接跪在了快車道中間。這一次，終于有車剎住。

司機探頭罵 " 不要命了嗎 "，等聽到解釋，再看前方的黑影，車里下來一位阿姨，在對面同樣直直地跪下去，說，謝謝。

饒先生的岳父后來對女兒說：" 我跪下去才有人停車。"

男兒膝下有黃金，這一跪，是為比黃金更貴重的生命。近光燈、遠光燈打在老人身上，一輛車接一輛車，一片紅色剎車燈。旁邊的慢車道上，司機也意識到異常，減速查看情況。塌方位置之前，終于也有了一片紅色的剎車燈。

救援人員到達后，饒先生的家人們互相扶著，沿高速公路慢慢往下走了幾公里，與來接他們的親戚匯合。饒先生一個人在事發路段留到了早晨 5 點多。一生很長，但能被這樣記住的 " 回家 "，并不多。

在高速公路上，饒先生的岳父不知 " 怕 " 為何物；回家后，已經幾次情緒崩潰。饒先生的母親，當晚無法入睡。但他們有共同的安慰，他們攔下了許多許多車、救下了許多許多人，盡管他們不知道究竟有幾輛車、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