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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屆生的“最后一課”:被解約后難維權


待業青年在招聘會上擇業 資料圖

經濟觀察網 記者 陳奇杰 作為去年秋招中第一批簽約特斯拉的應屆生,張林原本是同齡人中的幸運兒。但在距離畢業還有兩個月的時候,他丟掉了這份工作。

4月23日,特斯拉的HR通知張林,由于外部原因,特斯拉進行人員優化,將撤回對他發放的錄用通知書(Offer)。張林只好把精力全部投入在找工作的事情上,但春招已經步入尾聲,他的進展并不順利。

有類似窘境的應屆生不止張林一位。近日,特斯拉撤回發給應屆生的Offer、芯片設計公司象帝先計算技術(重慶)有限公司(下稱“象帝先”)解約應屆生的話題都曾登上社交平臺熱搜。

經濟觀察網了解到,特斯拉和象帝先給予被解約應屆生的補償分別是一個月基本工資和一萬元。但多位遭遇解約的應屆生表示,補償并不令人滿意,春招即將結束,很多崗位已經招滿,他們損失的不只是一個Offer。

這些應屆生曾嘗試根據高校畢業生就業協議書(下稱“三方協議”)向招聘方維權,卻發現有的協議未寫明對方違約后應該承擔的具體責任,有的協議甚至沒有約定對方的違約責任。他們也求助過學校,但學校提供的解決方案是道德譴責和限制違約公司開展校招。

在選擇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時,這些應屆生往往更看重公司的知名度、發展前景和薪資待遇,并未過多關注招聘方違約的風險。但在離開“象牙塔”之前,特斯拉和象帝先給他們上了“最后一課”。

何去何從

張林說,去年秋招時,他曾經拿到過某能源國企、特斯拉和海爾的Offer,并為此猶豫了很長時間。考慮到特斯拉的行業知名度和誘人的薪資待遇,他拒絕了另外兩家公司,“現在回頭想想,腸子都悔青了”。

據張林透露,他認識的簽約特斯拉的應屆生大概有30人,“都被裁了”。這些應屆生原本要入職的崗位包括技師、工程師等,工作地點均在特斯拉上海工廠。另一位被特斯拉撤回Offer的應屆生說,HR告訴他,特斯拉解約了國內的所有應屆生。


張林認識的簽約特斯拉的應屆生都被裁了,圖為特斯拉門店 資料圖

一些已經從海外高校畢業的應屆生,由于提前入職,避開了此次解約風波。但其中有人告訴張林,他們現在人人自危,仍在擔心被特斯拉裁員。

特斯拉的收縮并非沒有征兆。據新華社報道,4月15日,特斯拉首席執行官埃隆·馬斯克在致員工的內部電子郵件中表示,該公司將裁減超過10%的全球員工,以削減成本并提高生產效率。根據特斯拉全球員工數量計算,這次裁員影響的員工將超過1.4萬人。

在張林看來,在這批被特斯拉解約的應屆生中,有些人學歷和能力很優秀,準備入職的是工程師、研發之類的崗位,被解約后可能不愁找新工作。但還有一部分應屆生就讀于“雙非”(非“雙一流”建設)高校,現在的處境比較尷尬。

“勞動節過后,(我們)還要回學校答辯,答辯完就面臨畢業,工作還沒著落,這幾天大家都很著急。”張林說。

張林還稱,有兩位被特斯拉解約的應屆生選擇延畢,他們想要爭取下一屆秋招和春招中的工作崗位。他覺得這是無奈之舉:“延畢又要耽誤一年,而且很多企業的HR會問學生是哪一年畢業的。”

關于本次解約的更多信息,張林無法透露。撤回Offer后,特斯拉與張林簽訂了協議,不允許他泄露解約相關的具體內容,否則該公司有權收回違約金。張林說,這批被解約的應屆生,目前還未收到違約金。

一朝被蛇咬

就讀于重慶某大學的研究生李非,在4月19日被象帝先撤回了Offer。HR告訴他,芯片行業瞬息萬變,該公司遇到了一點問題。

“毀約通知(來得)很突然,HR(發送)通知前,還把有19位2024屆應屆生的微信群解散了。”李非說。于是,這些應屆生只能跟HR單獨溝通賠償的事情,沒有辦法抱團與象帝先進行協商。

按照李非所述,經歷技術面、HR面和部門面等多輪面試后,他在去年10月獲得象帝先的Offer,并為此放棄了另一家公司的崗位。他列舉了三個選擇象帝先的理由:有幾位師兄師姐在象帝先就職,他們反饋該公司條件和待遇還不錯,雙休不加班,并且前一年發滿了年終獎;象帝先的產品主要面向企業客戶(To B)和面向政府客戶(To G),訂單渠道可能比較穩定,而且該公司當時已有芯片產品流片,給人欣欣向榮的感覺;象帝先有國資股東,這讓他以為該公司起碼在未來兩三年內不會出現大的問題。


李非被象帝先撤回了Offer,圖為象帝先公司前臺 資料圖

象帝先官網顯示,該公司成立于2020年9月,是一家高性能通用/專用處理器芯片設計企業。今年3月,象帝先旗下完全自主研發的圖形處理器(GPU)產品“天鈞一號”實現量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次被解約改變了李非的求職思路,他不打算再找芯片行業的工作。在與部分被象帝先解約的應屆生交流后,李非認為,倒閉、裁員、降薪和不發年終獎,基本上是這幾年芯片公司的常規操作。除了少數幾家存活時間比較久、體量比較大和產品比較成熟的公司外,行業內的其他公司都不好過。

胡運旺在芯片人才招聘領域具有20年的經驗,他用“摟到籃子里就是菜”,形容前幾年投資過熱時,芯片公司為了下一步融資持續擴充人才規模的情形。但近兩年芯片領域投資轉冷,這一現象已經消失,如今芯片企業更奉行“非必要不招聘和查漏補缺式招聘”。

補償不對等

多位被解約的應屆生稱,特斯拉的解約補償金額是一個月基本工資,象帝先的解約補償金額是一萬元。但在他們看來,相比補償金,他們更需要的是好Offer。

張林說,他與特斯拉簽訂的三方協議上,只寫明若有一方提出變更協議,須征得另兩方同意,有違約的一方需要承擔違約責任。但招聘方違約后具體應該承擔什么責任,協議上并未明確說明。他覺得,目前三方協議對應屆生的保護比較有限。對企業來說,裁應屆生似乎是成本最低的選擇。但對于應屆生來說,臨近畢業時被解約,會讓他們丟失很多工作機會。

李非也提到,他簽訂的三方協議并未約定招聘方違約的責任。象帝先的HR還表示,該公司賠償他一萬元是出于責任感。去年5月,手機廠商OPPO解散旗下芯片設計公司哲庫,并向尚未入職的應屆生提供兩個選擇,分別為加入OPPO其他部門或接受“N+3”的補償金。在李非看來,相比哲庫的體面收場,這次象帝先賠償的一萬元,都達不到他的月薪水平,和解約造成的損失并不對等,“(解約的)時間節點太晚,大廠春招已經結束了”。

徐佳是另一位被象帝先解約的應屆生,在收到通知后,她曾詢問是否可以拒絕解約。象帝先的HR告訴徐佳,如果在她正常報到并且工作了一兩個月之后,該公司以效益不好為由裁掉她,她將因為失去應屆生身份而更難找工作。徐佳認為,雖然象帝先的做法并未觸犯法律,但因為她和象帝先簽訂了三方協議,并拒絕了所有后續機會,這次解約極大地影響了她的職業規劃。

針對上述解約應屆生的情況,經濟觀察網分別向特斯拉和象帝先方面核實。特斯拉方面對此未作回應。一位象帝先的員工稱,網上所言與事實不符,以象帝先官方發布的信息為準。

維權不容易

這些被解約的應屆生,也曾計劃通過學校維護自己的權益。但張林所在高校的輔導員說,由于特斯拉已經給過違約金,應屆生只能從道德上譴責該公司的違約行為,開展維權比較困難。

就讀于浙江某大學的應屆生謝心,在今年3月底被蘇州一家中型制造企業解約。在與該公司簽署三方協議前,她看到了協議中招聘方違約不予賠償的條款,也擔心過可能出現的風險。但HR的態度非常熱情,謝心也比較看重這家公司的雙休制度和發展前景,最后還是簽署了協議。該公司在解約后并未對謝心作出補償,她向輔導員反映了此事,但得到的回應是:學校以后可以限制這家公司進行校招。

北京海潤天睿律師事務所專職律師王飛告訴經濟觀察網,簽署了三方協議的企業和學生之間是合同關系,如果合同沒有約定違約金,簽約雙方一般無需承擔賠償責任。但在一方違約導致合同解除的情況下,無過錯方可以要求過錯方賠償實際損失。例如,應屆生在與某公司簽訂了三方協議后,放棄了其他的Offer,并且為了通勤便利選擇就近租房。此時,該公司解約應屆生,需要向他們賠償相應的經濟損失,包括參加面試的交通費、住宿費和退租違約金等。

不過,王飛補充說,被解約后,應屆生的損失通常很難界定,他們的訴訟成本也比較高。王飛建議,應屆生可以聯系學校,委托學校的招生就業處與企業溝通維權的事情。

(應受訪者要求,張林、李非、徐佳、謝心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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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奇杰,經濟觀察報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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